“信念不动摇,干劲就能始终如一”

看痕知枪,观弹识人——在新中国公安刑侦事业中,练就一双“火眼金睛”的崔道植是一个传奇。

崔道植,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事技术处原正处级侦查员,我国第一代刑事技术警察、中国首席枪弹痕迹鉴定专家。在他60余年的刑侦生涯中,检验鉴定7000余件痕迹物证,参与办理1200余起重特大案件疑难痕迹检验鉴定,无一差错。

“我热爱自己的工作岗位,上级给我的一切工作,我都是热爱的,因为这是人民给我的……”青年崔道植在入党申请书上是这样写的,随后的岁月里他也是这样做的。耄耋之年仍忘我工作,参与破获久侦未破的系列案件,整理枪弹检验教材课件,为全国同行提供参考借鉴,荣获“最美奋斗者”“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”称号,被授予“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”奖章。

看痕知枪——鉴定痕迹物证7000余件,无一差错

在每个犯罪现场,作案枪支都会呈现出不同的“表情”,如同指纹看似错综复杂,实则纹理清晰,只不过常人难以察觉。而这细微之处,却逃不过崔道植的眼睛。

抢劫枪支、持枪抢劫杀人……上世纪90年代,白宝山流窜于北京、新疆等地连续作案。“最初的鉴定结果表明,北京系列案件是用‘八一式’自动步枪作案,新疆系列案件是用‘五六式’半自动步枪作案,两种枪支,不能并案。”案件侦查工作一度陷入僵局,直到崔道植接过难题。在射击弹壳与弹头中辨别各种纤如发丝的痕迹,是他的独门绝技。

经过三天两夜鉴定,崔道植作出结论:“弹壳某个细微处,经过‘八一式’自动步枪射出来的有细小横线,可以认定北京、新疆两地的涉案枪支是同一支‘八一式’自动步枪。”

根据崔道植的结论,专案组迅速转变侦查方向。重大犯罪嫌疑人白宝山进入警方视野,并被最终抓获。

重案告破的背后,是长年累月的艰辛付出。“有一段时间父亲为了通过弹壳判明猎枪枪种,搜集来各种型号的猎枪,守着成箱的子弹弹壳彻夜琢磨。”崔道植的长子崔大滨回忆道。

1981年,黑龙江牡丹江市发生一起命案,致命伤为刀伤。法医在受害者腹内发现了唯一的线索——一枚残留指甲游离缘,推断是犯罪嫌疑人同被害者搏斗时用力过猛,导致指甲被撕断。但当时DNA技术还未面世,指甲鉴定技术在我国刑事技术领域仍是一片空白,指甲能成为鉴定证据吗?

崔道植迅速建立课题,展开研究。“我收集了省警校4个班200名学生每隔20天剪下的指甲,观察它们从最初到一年半后的高低线条排列。”崔道植发现,每片指甲有120至130根竖线,每根线的粗细和相互之间的间隙都不一样,且竖线的排列组合因人而异,具有跟指纹一样的鉴定价值。

崔道植让办案人员把所有嫌疑人的10个指甲一一剪下,“跟现场遗留的那片指甲游离缘一比对,确认与一名嫌疑人右小指游离缘样本高度吻合,凶犯最终落网。”

凡有刑事案件必有现场,凡有现场必有痕迹。自1955年从警以来,崔道植累计检验鉴定痕迹物证7000余件,参与办理1200余起重特大案件疑难痕迹检验鉴定,无一差错。

不懈攻关——完成多项科研课题,填补国内技术空白

一有涉枪案件发生,崔道植不是在实验室里,就是在射击场上。

“那时没有枪弹自动识别系统,全靠人工操作。”崔道植说,“比如一把手枪膛线磨损严重,弹壳弹头上留下的痕迹也会有所不同,要搞清两者关系,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反复试验。”崔道植曾用一把手枪击发3000枚子弹,然后一枚一枚照相,一一比对,记录下痕迹变化的规律。

1997年,在公安部举办的国际刑侦器材展会上,崔道植看到国外各式各样的枪弹痕迹自动识别系统,“一想到我们国家没有,当时我心里那个急啊!”

搞科研攻关?可自己已退休了,难以申请经费。崔道植便省吃俭用,用退休工资做研究。7所高等学府、3所精密仪器研究所、3家铝厂和铝箔片厂……5年时间里,为了突破膛线痕迹提取技术,崔道植不停奔走;为了设计理想的弹痕展平装置,他先后设计了4种模型图,与4家机械加工厂合作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最终,崔道植成功发明了一种用特制铝箔胶片提取弹头膛线痕迹的技术,在多个省份39家单位推广应用;他设计制造了一种弹痕展平装置,复制出来的膛线痕迹较以往更加清晰稳定。

“崔道植利用铝箔胶片和弹痕展平器进行枪弹痕迹检验鉴定的技术,获得了国家专利,他本可凭着专利权获得大量经济收益,可他说,‘专利’两字限制了其他同行应用这个技术,于是主动放弃了专利权。”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事技术总队副总队长滕晓龙说。

1981年以来,崔道植在枪弹痕迹检采方面撰写了一系列论文,完成手印、足迹、枪弹痕迹等7项科研课题,还开创了“指甲同一认定”“牙痕同一认定”的先河,研发的现场痕迹物证图像处理、枪弹痕迹自动识别系统,填补了国内多项技术空白。

初心不忘——“只要组织需要,我有召必回、随召随到”

在公寓楼下的院子里,崔道植走起路来依旧稳健,身体挺得笔直,这哪像一位87岁的老人?

问他何以老年不老,崔道植打趣道,“秘方倒是有,那就是工作。每破一个案子,我就年轻一次,每攻下一个难题,我就感觉年轻了一回。”

退休26年来,崔道植全身心投入科研攻关、传道授业,为推动公安刑事技术创新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。他常说:“到了这个岁数,更要提着一口气,信念不动摇,干劲就能始终如一。”

“我1953年12月6日入党。”崔道植对自己的入党日期记忆犹新,“是党培养了我,这一生所有的机会都是党和国家给予的,咋能不报答党恩?”

崔道植1934年出生在吉林省梅河口一个佃农家庭,6岁时成了孤儿。1946年,12岁的崔道植成为一名儿童团团长。从那时起,参军入党就是他的志向。

“抗美援朝时我想上前线,但体检没过。我连哭带闹,非去不可!”崔道植小心翼翼地拿出光亮如新的“抗美援朝纪念章”,“他们拗不过我,把我纳入候补名单,没成想正好有人错过报到时间,我才如愿加入志愿军。”说到这,老人嘴角上扬,仿佛在重温那份喜悦。

1955年,崔道植从部队转业至黑龙江省公安厅,成了我国第一代刑事技术警察,他先后在中央民警干校(现中国刑警学院)、哈尔滨市工人业余大学、哈尔滨医科大学深造学习。

工作繁忙,让崔道植和家人聚少离多。1995年6月,到了崔道植退休的日子,老伴金玉伊和孩子们本来期待着一家人“团圆”,然而退休并没有成为崔道植事业上的“休止符”。

“只要组织需要,我有召必回、随召随到。”退休已26年的崔道植,仍坚守在刑侦一线。近年来,除了外出办案,崔道植就在家中埋头整理幻灯片,他说:“我得赶快把这几十年的积累整理出来。专利、版权都不要,对后人有帮助就行。”
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1年07月29日 05 版)